作者：黄倩
编辑：郑婕妮
引言
二十世纪初，五大洲之间的邮政靠轮船运送。一位名叫黄金的广东新宁的华侨，在旧金山邮局负责投递中文信件。年复一年，由于家乡人不识“洋文“，加上地理知识匮乏，中国寄到美国的信件大批大批地被宣判为“无法投递“。于是他编辑出了这本1500页的《万国寄信便览》。
图1 1875年，文光文苑在海外写给父亲振能的信。这份是目前江门五邑地区发现并记录在案的最早的银信。
周华东摄
图源：http://www.cnts.gov.cn/img/0/479/479655/2298067.jpg
黄金为什么要编辑这本《万国寄信便览》？
旧金山邮局投递中文信件的职员姓黄名金。日复一日，黄金看到无论事家书还是商业信件，由于地址不详，无法投递。于是他决定收集世界各地华人商家地址成册，以解决华人不会书写国际邮件信封的问题。（那个年代，许多人把信件邮寄到附近商家，让后商家通知收信人。-作者注）然而，1906年4月18日旧金山的一场大地震葬送了黄金等人几年以来收集的所有资料。震灾过后，收集资料重新开始。终于在1913年2月《万国寄信便览》得以问世。黄金说这本书“耗费了他们很多时间和精力”。
图2。《万国寄信便览》红漆封面
图源：中国华侨历史博物馆https://lh3.googleusercontent.com/proxy/BNkdFn7e7mS6fqoIElvOLcZ1znrm_Rri8t_u3rOipdW7t8cPvgBASrE8pmbicjmvjvJcbN–6VMUFvf5s6I5rLQllts1sRYkdt31VXjJpopBxBUUAIVfYaI
图3. 《万国寄信便览》总编辑黄金
关于黄金为什么要编辑这本1500页的《万国寄信便览》，请看该书的序言，邮政指南和后记。
图4。《万国寄信便览》序言
“序言”疏解释义（由郑婕妮提供）：
世间各条河流流经地域不同流向不同，但必定汇聚到海洋，然后天下才能免除洪水的威胁；各国开辟的道路、思想不同，但必定都汇集，通往各个国家，然后边区才去掉阻隔的苦恼。会和疏通的意义是非常大的！天下的事务，用简单的方法来驾驭，整治繁杂的事务，从广泛、而博大出发，继而进入精细深入，最终到达简约。道理深藏在行事上要因名知实，因实察理的方法上把握其内在的实质，浅露的只是在表面的名称，遵循正确的方法是正道，才不至于因蒙昧而入歧途。通达的人只要遵守事物发展的根本规律就可以得到其中的道理，追求的事物则能看到的事物内外一致的本质。
时至今日，中外陆路、水路交汇互通，中西贸易往来，犹如翻看地图，翻页般简单，飞驰的机器动力，比飞鸟的翅膀还快，可以跨水陆交通，通四方。在瞬息之间可以达到千里之外。我华侨的足迹已遍及五大洲了。国人在异乡担惊受怕辛苦奔走经商，以谋求积累血汗资产与财富，为了回馈祖国节约每一滴的涓涓财富。政府曾随之考察后，只表示慰问。大家看到使领馆就近以知道的编制名册，比较片面。看西方人管理的商业细节完备，详细明白可以看清。商战的衰落，这是一大原因。况且还四散各处不愿尽收。然而故乡的人，却觉得毫不相干。，虽然想联系讨论，交换思想认识，却没有道路可循就不必说了。因此内地存有置疑的人，不考虑不思索、见识浅薄。国外的商人录籍是这样编写的。表面上说：各国书信往来可以看到附写的西文是为了使邮递方便，我的意思是，将可以达到汇集再散发，贯通阻塞的体系，都在这个道理。单是商业兴衰忽然改变。之后，书中间就是只有名而失实的遗漏这么简单吗？全部记录的趋势不可避免，必须要缜密。这时又听说，各政府考察任命我。希望将来能弥补缺陷漏洞资料的有才德的人，也许可以看一个大概吧！不要嫌弃才疏学浅，我已经感到万幸了。这是本书的序言。
中華民國二年二月上旬 編輯人广东新宁黄金叙于金門旅次
图5.《万国寄信便览》邮政指南
“邮政指南”译文疏解（由郑婕妮提供）：
自从世界海上贸易开始，天下的交通繁荣，很多遥远的迁徙之路，天地的苍茫广阔，气息声音相隔，然而电报邮政的灵通便捷使交流沟通的事得以开始。以灵通便捷为最全最快的电报了。然而困难重重不容易办。中国从古至今沿用驿站相互传递，人员马匹奔走的疲惫辛劳。老旧而笨拙可笑，现在已将驿站改为了邮政数年了，无论如何也知道交通的重要，非邮政辛苦，其实因为邮政与地理学是相互，内在的是地理学，而表面看是邮政。
苍莽的地球，海天了阔，陆地茫茫，地志记载的纷乱不一，其中不同地方相同名字，同音不同字的地名，不胜举例计算，中国自己人，凡是车船可以达到的地方。霜露可以落到的普天之下，几乎是与地理是一样的道理。
不同地方的语言杂，译音杂也是事实，但凡出洋的人，所居住的地方，都以金山二个字概括称呼，寄信的人不了解地理方志。在美国邮局办公已经十四年了，从祖国寄来的来信件邮包中，荒南北颠倒，东西不分，这样的事多的难以举例。常常有本来应寄到南美、西欧、澳洲、斐济以及其它地方的错误。不也是非常值得同情的吗。何况本人也有不知道的地名，更不知道几时才能寄到。
看一封信，如见到写信人的而，常有出洋多年，音信全无，查找受阻，因此国内与出洋的人之间产生了不好的感觉，望着远方的人感到悲伤，叹息：“远方的人，他怎么样了？”随之而哭泣。两边事事顾念不到。人总是关心故乡，心里关切同胞，每每想到的可以解决上述的弊端的，就是写信。为了海内外邮寄便利的桥梁，这本书经过详细的调查研究，现在已经出版了。仅仅从地域差异这一点上，就同胞大多不能识别的不同地方相同名字，同音不同字的进行地理标志。
以供大家参考，不敢说完全详细完备。
图6. 黄金为此书写的后记
“后记”释义（由德拉华大学历史系副教授王元崇提供）：
西方人的重商主义始自亚当·斯密（Adam Smith）的《原富》（The Wealth of Nations），亚当·斯密的宏论足以让西方在世界经济上占有优势。中国在鸦片战争以后通商以来，受到与外人商战的影响，不得不奋起直追，挽狂澜于既倒，于是设立了商部，各地设立了商会，对内劝导大家推行实业，对外则谋求商业发展。政府保护商民，与商民保护国家，均系其责任所在。迩来刚刚进入民国，内忧外患亦复不少，海外诸公经常因事函电陈情，或合力捐助筹款等事，不会置身事外。但是如果没有人起来倡导，则大家都麻木不仁；如果不合力做事，则是一盘散沙。有使领馆的引导，并有商董的帮助，则力气很大，办事公正，大家仰赖者也很多。这本书就是用来联络商情的，承蒙大家一致赞成，非常感激，所以要以此来表扬诸公的善行，也表示我崇拜英雄的意思。
在英文前言中，黄金说这本通讯录“适用于所有阶层，不仅限于华人，而是为所有联络华人的人提供便利。”
在这个前言中，黄金写道：年复一年，他每天看到大批来自中国信件由于地址书写不正确，被送到死信办公室，凭着经验，邮局能解决一部分信件的问题，但是仍有很多书信最终无法送达。就连许多挂号信也有同样情况。
。。。。。。既然到美国的信是这个情况，合理推测，中国寄到其他国家的信件也是同样情况。不仅是商业信件无法送达后果是什么，分离多年的亲人之间失去家书就断了沟通渠道。于是我们打算出版一本英汉文的国际通讯录，让中国的邮政局使用，也让全世界的华人写信时使用。
在美国就是本国公民写信封也会出现地址不详的问题，更别说不諳英语的外国人了。比如，全美国有28个叫“Oakland”的城市，在加拿大还有7-8个。。。。。。。
至于华人的名字比如中文是 Wong Sam， 这里就会写为Sam Wong。在中国姓氏放在前面然后是名字，英文相反。。。。。。。
华人在迅速地接受西方的观念，采纳西方的商业模式。实际上，华人接受西方文明的程度上比人们想象得要大。这个进步为所有国家打开了一片商业天地。这片天地日渐扩大，机会不可估量。这为中国商人开开辟了新的领域，新的渠道，他们会迅速抓住这些机会。
这本书会助中国商人一臂之力，也会帮助海外的中国人，因为他们必须使用居住国的语言。
黄金在后记结尾时表示该通讯录将每两年更新出版一次。（笔者注：该书没有再版，原因不明。）
《万国寄信便览》的内容
图7
图源：https://i2.kknews.cc/SMMNUNHWoV9vGUtqmYSDjmSVLaLJCqePBEy8CQ/0.jpg
《万国寄信便览》约1700页，收录46000多家海内外华人商号名字，地址或邮箱。其中约37000家商号分布在广东、港澳及浙江、上海、吉林、湖南。其余9000多家海外商号分布于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非洲， 日本，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
此书不仅为研究清末侨乡商业，交通，国际邮政及城市地理提供了宝贵的资料，更为海华华人历史研究提供了第一手纪录。
如：佛山三水区位于广东省中部，因3条江河（西江、北江、绥江）汇流于此而得名。当年水路时代的街道，当今已经不复存在，而这本书中列出了36条主街道，1000多家商铺，犹如一幅20世纪初的地图，绘出百年前古镇的街道布局。
以下是该书为日本华侨历史提供了证据的例子【1】：
图8.
亚利桑那州华人历史协会会长张肇鸿先生潜心发掘当地华人历史几十年，已经出版了5本书。最近张肇鸿先生看到《万国寄信便览》，其中记载着亚利桑那州近20个城镇都有华人商家。以前张先生只知道Tombstone, Tucson有早期华人，现在张先生找到一些很小的村镇如Ash Fork, Globe华人商家的历史资料。这为亚利桑那州华人历史研究提供宝贵的资料，令张会长喜出望外。
探寻太平洋铁路华工历史的摄影师李炬分享他如何使用这本《万国寄信便览》：在寻找当年华工居住地和查询孙中山来美国募捐路线时，李炬需要确认广东话注音的地名相应的英文地名，这本书解决了困扰他很久的难题。
图9.《万国寄信便览》中一页
几年前，笔者把这批资料发给美国多家历史机构，让他们了解这段华人历史。正巧新墨西哥州一个地方历史协会正在举办当地华人历史展览，苦于找不到资料。于是立刻把笔者提供的当地华人商家纳入展览。
三年前波士顿附近的牙买加平原历史协会收到笔者发去的资料后，立刻发文介绍并在地图上标出这三家华人洗衣店和一家丝绸店的地点。
此书开头的广告是梁启超开设的报馆：天津庸言报【2】。和本书编辑黄金一样，梁启超也是广东新会人。
图10《万国寄信便览》中天津庸言报的广告
这幅位于洛杉矶市的树种商家的广告绘制精美。
图11《万国寄信便览》中的广告
此外，此书中商家名字中英对照，能帮读者了解当时英文和广东话的对应字。
各地商家的种类也能反映当地经济状况。比如波士顿附近的丝绸品店设在牙买加平原（Jamaica Plain），该镇是富人居住地。
编者黄金(Wong Kin)，又名 Wong Chaw Young. 1909年3月27日《旧金山监察报》第页说该项目全由当地华人资助，在美国和欧洲雇佣了300位代理人，在中国的人数则是一倍而且得到了中国政府和邮政局的大力支持。该通信录将包括世界各地华人商家，计划于1910年10月出版。实际出版日期为1913年2月。
1911年8月19日旧金山的“纪录报”第一页刊登了这家公司注册信息：
图12.
黄金，《万国寄信便览》总编辑
黄金在该书里写到，他已经在旧金山邮政局工作了14年。该书1913年出版，以此推算黄金应该于1899年开始就职于邮局。从书中文字看出黄金的英文和中文都非常流利，西方知识非常丰富。笔者推断他从小一直接受双语教育，也许是在中国读教会学校和私塾后来到美国。《万国寄信便览》
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写的《辛亥革命回忆录8》中温雄飞的口述实录中有这样几处提到黄金【3】：
图14。《辛亥革命回忆录8》
图15.
图16.
图17.
一个世纪后，《万国寄信便览》成了珍贵文物。此书由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收藏，免费下载链接如下：https://www.google.com/books/edition/%E8%90%AC%E5%9C%8B%E5%AF%84%E4%BF%A1%E4%BE%BF%E8%A6%BD/uXs-AQAAIAAJ?hl=en&gbpv=1
Notes：
- 人間到處有青山_四大寇之尢列https://www.google.com/books/edition/%E4%BA%BA%E9%96%93%E5%88%B0%E8%99%95%E6%9C%89%E9%9D%92%E5%B1%B1_%E5%9B%9B%E5%A4%A7%E5%AF%87%E4%B9%8B%E5%B0%A2%E5%88%97/oZAmEAAAQBAJ?hl=en&gbpv=1&dq=%E4%B8%87%E5%9B%BD%E5%AF%84%E4%BF%A1%E4%BE%BF%E8%A7%88%2B%E9%BB%84%E9%87%91&pg=PA109&printsec=frontcover
- 庸言 (杂志)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BA%B8%E8%A8%80_(%E6%9D%82%E5%BF%97)
- 《辛亥革命回忆录8》https://www.google.com/books/edition/%E8%BE%9B%E4%BA%A5%E9%9D%A9%E5%91%BD%E5%9B%9E%E5%BF%86%E5%BD%958/jit8DwAAQBAJ?hl=en&gbpv=1&dq=%E4%B8%87%E5%9B%BD%E5%AF%84%E4%BF%A1%E4%BE%BF%E8%A7%88&pg=PT348&printsec=frontcover
Title in English International: “1500 Pages to Teach Chinese Around the World to Write Address a Century Ago”
Summary in English：“International Chinese Business Directory” was compiled and published in 1913 in San Francisco. This directory is made up of 1500 pages with oversea Chinese business addresses. This directory provides valuable history records for the economic, demographic development of Chinese diaspora around the world of the beginning of 20th century.
好文！
很有历史意义的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