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安 (作者&历史研究者)
编辑：方强
引言
二十世纪初叶，在中美航空发展史上，与飞行家冯如齐名的中国现代航空先驱还有几位中国人，谭根（TOM GUNN）是其中之一。
他是第一个华人获得国际航空飞行执照，在美国参加过许多飞行表演。在“柯蒂斯”的基础上，不仅设计了几种新结构水上飞机，还获得了旧金山“万国飞机制造大会比赛冠军”，被媒体称作“中国的莱特”。
为了振兴中华航空工业，美国出生的谭根不远万里到中国，在广东和东南亚举行多次飞行表演。他追随孙中山推翻封建军阀的战争，出生入死驾机与军阀作战，被广东空军任命为广东航空队队长，并授予上尉军衔。最后，不幸因一场交通事故引发内出血客死他乡……
中国水上飞机第一人
谭根，原名谭德根，原籍广东开平道祥乡，1890年10月13日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美国华裔第二代。那一代人的前辈大多是被掮客用“卖猪仔”的方式吸引到美国加州淘金或修铁路的华工，谭根年少时家境十分贫苦。
五岁那年，美国发生了一件惊动全球的新闻：莱特兄弟试飞成功！
谭根从小聪明好学，幼年时期对很多事物充满了好奇。他十分喜欢听老人讲述关于嫦娥奔月、夸父逐日等传说。现在，终于有人驾机飞上了天，让他激动万分！
一心向往飞行的谭根进入加州奥克兰理工高中（又称中央高中）学习机械，他精力充沛，雄辩机智，孜孜不倦地钻研飞行技术，还到几家机械厂当学徒，工余钻研航空理论和飞行器的制造方法。在同一所高中，他和后来成为航空先驱的林福元相识并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得知有一位广东五邑同胞冯如在奥克兰研制飞机，谭根立刻意识到“这是学习飞机制造的极好机会”。两个对航空怀有浓厚兴趣的年轻人联系上了，他虚心向冯如请教，相互切磋。【1】
1909年，在奥克兰市附近的小城皮埃蒙特（Piedmont, CA），冯如驾驶亲手制作的“冯如一号”动力飞机终于试飞成功了！
那一年，谭根二十岁。
飞行器的发展速度如此之快，恰如莱特兄弟确信的那样：一个飞行器的时代已经来临！【2】
那时，人们对飞行器的关注就像当下对科技天才马斯克开创的SpaceX，发射可回收火箭那样热衷。
谭根再也坐不住了！
图1， 青年时代的谭根胸怀飞天壮志
图源：https://www.findagrave.com/memorial/120812934/duck-gunn-tom
1910年，他开始担任一名美国飞行员的助理。经人举荐并获得亲友们的一些资助，谭根前往洛杉矶伊顿航空研究实验室（Eaton’s aerospace labs）学习，深入研究航空理论与飞机构造技术。短短七周系统教授航空理论和飞机构造技术，让谭根收获颇丰，为今后制造水上飞机，提高飞行可靠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谭根毕业时，是该校第10号文凭获得者。【4】
在飞行器刚刚诞生的年代，双翼飞机航程短，故障多，想要飞跃辽阔的海洋几乎不可能。能在水上起降的飞机是一种可行的选择。谭根深受著名美国航空先驱、飞行家、著名飞机设计师格伦·寇蒂斯的影响，新颖水上飞机对他极具吸引力。在华侨们的资助下，谭根开始尝试自己设计和建造水上飞机。
所谓水上飞机Hydro-aeroplane (aka Seaplane)，就是能在水面上起飞、降落和停泊的飞机。有的水陆两栖飞机还能在陆地机场起降。根据机身结构形状，水上飞机分为浮筒式（floatplane）和船身式（flying boat）。浮筒式机身下部安装着两个细长的浮筒，浮筒就是水上飞机的“起落架”，浮筒之上的机体与常规飞机差异不大。而船身式机翼下一般也有浮筒，保持在水面的横向稳定。但船身式水上飞机的突出特点是机身的设计成“船形”，便于水面起降、停泊、提供浮力。【5】
1910年7月，谭根成功制成一种新结构水上飞机，该机在寇蒂斯F型基础上加以改造，把发动机安装在机头上，一举夺得旧金山万国飞机制造比赛大会冠军。当时能发明飞机的也只有美英法德数国，而谭根自制水上飞机赴赛竟获首选，媒体惊呼“中国的莱特”， “中国水上飞机设计第一人”。【3】
谭根水上飞机参考数据：
类型 双翼单发活塞式水上飞机
乘员 2
尺寸 翼展13.80米，机长8.50米，机高3.65米
重量 最大起飞重量约798千克
动力装置 霍尔·斯柯特（Hall Scott），功率约80马力
性能 最大速度90千米/时，升限360米
1911年底，谭根进入位于圣地亚哥柯蒂斯飞行学校（Glenn Curtiss School of Aviation）学习飞行。7个月后毕业，1912年6月19日，获得了飞行员执照（国际航空联合会第131号驾驶员执照以及美国加州飞行协会第15号执照）。
图2， 谭根（Tom Gunn），第一位在美国获得国际飞行驾驶执照的华裔美国人。
图源：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thumb/5/56/Tom_Gunn.jpg/470px-Tom_Gunn.jpg
谭根不仅是继冯如之后第二个在美国制作航空器飞天的华人，还是第一位获得美国航空飞行员执照的华人。【6】
图3， 为谭根飞行表演发行的明信片
原图：http://warbirdsnews.com/aviation-museum-news/tom-gunn-exhibit-pacific-aviation-museum.html
1912年2月19日，加州伯克利市旁边的爱莫利维尔（Emeryville）正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飞行比赛，参赛者来自美国各地，都是大名鼎鼎的飞行员，其中有被称为“拥有天空的鸟人”航空界特技飞行员林肯.比奇（Lincoln Beachey）；15岁时获得航空摄影“最年轻持牌飞行员”法纳姆.费什（Farnum Fish）；还有莱特兄弟亲自培训的几位飞行员，如获得几项世界航空记录“第一”的菲利浦.帕梅利（Philip Parmelee）等。
谭根是12名参赛者中唯一的华人，也是首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飞行比赛，一起参赛的那些大牌飞行员，有些还指导过谭根呢。【8】
数千观众从四面八方涌到现场，观看这场激动人心的空中盛世，来自旧金山周围城市的华人近两千，鼓乐手吹打助阵，更是增添无比热闹的气氛。
面对强劲的竞争对手，年轻的谭根毫不畏惧。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谭根驾机跃上蓝天……忽然，狂风骤起，庞大的机翼被风吹得东歪西倾，危情四伏。临危不惧的他凭借高超的胆识和精湛的驾驶技巧，在空中盘旋6分钟后安全着陆，赢得众人阵阵欢呼。
第四天比赛中，突如其来的意外，谁也料想不到，发动机突然空中失速，从150英尺的高度掉落到地面，方向舵碰到了比赛场边的围栏，座机被撞得七零八碎，建筑物也严重受损。谭根立即被送往奥克兰中央医院，幸好命大无碍，但身上多处擦伤，下颚脱臼，眼睛被撞淤青。
《旧金山审查者》报道说：“谭根从一百英尺多的高处坠落，没有送命，简直太不可思议了！”【10】
同年4月，他报名参加圣地亚哥举行的一次飞行表演，参赛者的飞行水平和资历更高，都是航空领域的世界领军人物，飞机性能也更优良。谭根驾机升空3至4千英尺，技压群雄。他在空中作各种飞翔表演，直到燃油耗尽，才沉着冷静地驾机安全着陆。因其良好表现，获得柯蒂斯公司颁发银质奖杯一座。【11】
图4， 美国著名飞机制造师、飞行家寇蒂斯和谭根的合影
图源：https://www.sohu.com/a/212148121_115926
美国《旧金山考察者报》（San Francisco Call）和其他一些报纸相继报道了1912年8月4日谭根驾驶自己制作的飞机，在阿拉美达机场成功飞天七次，其中一次是带着中华民国关外都督蓝天蔚将军（General Lan Tien Wei）一起飞上天的经过。蓝将军对谭根高超的飞行技术以及三百余次公开示演，特别是空中施放炸弹之术赞不绝口，欲意邀请谭根到中国组建飞行队。【14】
阿拉美达，8月4日。中华民国军队的蓝天蔚将军，是该国首位冒险尝试空中飞行的习武之人。今天下午，在当地一个机场，他坐上了双翼飞机。巧妙地操纵着飞行器的谭根，是一位无所畏惧的中国空中鸟人，在多次飞行比赛中赢得声誉。飞机在空中持续了10分钟，这段时间里，谭根带着他的乘客多次绕圈飞行，一直向西延伸到韦伯斯特（Webster）街。
那天，中国“辛亥革命“领导人孙中山的三子女也到现场观看。【13】
对美国出生，讲一口流利英语的谭根而言，这是他过去两年一直为自由而飞行的雄心，也是一个追逐梦想的极好机会，他渴望着把飞机和航空技术介绍到中国去。
图5， 旧金山出生的中国人将成为新共和国的飞艇制造商
图源：“Signal Honor For Flyer”，《The San Francisco Call》， 2 December 1912.
1913年，他受邀为中国同盟会美洲总支部在檀香山创建的“中华飞船公司”设计飞机，不仅试飞成功，同时还培训飞行员。【12】
从开始设计水上飞机到1913年，短短几年时间，谭根已经建造了六种不同类型的飞机。他在夏威夷群岛之间进行了800多次飞行，运载过300多名乘客，对夏威夷居民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19】
记者在赛后问谭根：“为什么喜欢驾驶自己制造的飞机？”
他的回答很简单：“我对自己造的机器更了解。” 【7】
从此，谭根名声大震，奠定了他在美国飞行器驾驶领域举足轻重的地位。
“爱情”与“使命”之间的选择
1913年5月，谭根与奥克兰一位富商的女儿唐丽梨（Lily Tong）小姐在檀香山订婚了。美国长大的她是谭根六年前在奥克兰理工高中部结识的女友，亦是中国前国会议员唐琼昌之妹。她的美丽和富有吸引了许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年轻人。可是，唯独飞行家谭根，让她一见倾心。【20】
谭根在檀香山斯科菲尔德兵营（Schofield Barracks）举行过多次飞行表演，早已闻名遐迩。那天早上，朋友们还设想让他俩坐飞机上天，别出心裁在天上举行的订婚仪式将会是多么独一无二？
图6， 朋友们建议谭根带准新娘上天举行订婚仪式
图源：https://www.newspapers.com/clip/29533388/aeroplane-wedding-suggested-tom-gunn/
两情相悦，止不住谭根对天空的向往，大洋对岸传来如火如荼的革命热潮更是强烈地吸引着他。一个月后，他只身前往中国，应邀到那里开办航空学校。【9】
美国佛罗里达州《彭萨科拉新闻杂志》（Pensacola News Journal）1913年6月21日在题为“中国飞行员为使命舍弃爱人，但誓言回到未婚妻唐丽梨身边”里这样描述（译文）：
“旧金山，6月20日，谭根（Tom Gunn），著名的中国飞行员驶向上海，但他将心留给了唐丽梨小姐（Miss. Lily Tang），一位本地华商的女儿。
对谭根来说，在‘爱’与‘使命’之间的选择已经许多次了。他舍不得离开Lily，但中华民国政府希望他建立一所军事飞行学校。为此，他还是扬帆起航了。不过，他向准新娘许诺，将在八个月内归来。”
在一群靓丽女孩们的簇拥下，谭根蹬上发往上海的“威廉敏娜号”远洋班轮 (Liner Wilhelmina)，汽笛声响，转身挥手向大家告别。飞行员是那个时代女性最崇拜的明星，唐丽梨小姐也成了中国城里最令人羡慕的女孩。
图7，飞行员为使命放弃儿女私情
图源：https://www.newspapers.com/clip/29533388/aeroplane-wedding-suggested-tom-gunn/
“我不担心汤姆(谭根的英文名)”漂亮的丽梨对记者说，尽管她的眼里饱含着泪水，“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因为我知道他能做些什么。有一天，我希望自己也能和他一起飞翔。”
即将前往父辈的故乡，谭根满怀激情地告诉记者，“我这次带着一架双翼飞机，一个飞艇和一辆拖拉机”。他的目标是在中国建立一所政府承办的飞行学校。新生的共和国已经计划进入航空领域，他相信：不久的将来，中国在一定能在航空领域与其他国家并驾齐驱。
谁知，船行至檀香山，美好的幻想破灭了！收到革命军的来电，国内局势动荡，让他暂时停留一段时间。【11】
在中国同盟会美洲总支部的主持下，1913年7月13日，在檀香山斯科菲尔德兵营，谭根再次展示了作为一名“鸟人”超凡空中驾驭能力。在7000多慕名而至的观众们的欢呼声中，他不仅多次驾机展翅飞翔，还分别带几名乘客飞上天。
图8， 谭根在1910年利福尼加亚洛杉矶国际航空大会表演中获奖，他手握奖杯和中美两国国旗
图源：“Aviation Meet Will be Magnet for thousands”,《Maui News》, Sat., Oct. 18, 1913 p.1
一百年前的那场盛大的飞行表演，谭根沉着冷静的仪态，高超的飞行技巧，令夏威夷几千名观众印象深刻，他们认为谭根是一位杰出的飞行员，他的飞行表演代表了不断发展中的航空事业。
接下来几天，谭根将水上飞机运到檀香山港口附近的水域，10月2日试飞之后，谭根宣布：愿意以每位25美元的价格接载乘客。檀香山居民纽曼夫人（Mrs. Newman）自愿参加。在港口上空盘旋15分钟，成为夏威夷第一位付费飞机乘客。【19】
这次飞行，不仅开启了夏威夷付费航空旅行。谭根还希望他培养的飞行员以后能去中国当航空学校的教官。
图9， 谭根将在茂宜岛（Maui）再次举行飞行表演的报道
图源：《Maui News》, Sat. January 3, 1914 p.1
紧接着，谭根来到茂宜岛（Maui），在4000多观众的热烈欢呼声中，他沉着地驾机腾空而起。那些目不转睛昂首眺望天空的观众中，99%以上属于生平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飞机，更别提空中特技了。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用“万人空巷”形容当时的盛况一点都不为过。由夏威夷《日布時事》（Nippu Jiji）和中国体育联合会赞助，1914年1月，谭根在珍珠港再次举行飞行表演。表演之前，他还着重向观众们介绍了如何在水上和空中操控飞机。【22】
谭根计划使他的水上飞机定型，尽快带到夏威夷群岛。从檀香山飞往茂宜、卡胡鲁伊岛的航班也已经准备就绪，这样，各个岛屿之间的旅行只需一小时左右就可以实现了。
图10， 谭根发明的航空明信片
图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2GqNQbggzA
1902年创刊至今的《花园岛》是夏威夷群岛流传甚广的一份报纸，1914年1月6日那天用大量的篇幅详尽报道著名“中国鸟人”谭根在美国航空事业的发展，预告即将在檀香山旁边的可爱岛（Kauai）上的可洛亚（Koloa）平原上举行飞艇惊险特技嘉年华活动，目前正为容纳10000来宾的场地积极准备。文章还特别提到“在只接纳杰出飞行员的美国航空俱乐部里，谭根是唯一一名中国会员……在旧金山，洛杉矶和在其他一些城市，谭根在一些最知名的飞行表演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并始终赢得众多观众的赞誉。”【23】
为振兴中华参加革命军
在夏威夷群岛的飞行表演结束后，谭根终于来到了中国。可是，政局已经“变天”了！
“辛亥革命”的领导者孙中山因反对袁世凯取缔国民党和解散国会，发动“二次革命”失败，远走日本。
由于担心谭根可能会率领一支航空兵向北京总统府投炸弹，据传袁世凯以5000美元的天价悬赏谭根的人头。谭根却全然没当回事，反而讥笑道：“这个价钱要我的人头实在太低了”。【20】
时局的动荡，迫使谭根放下在中国创办飞行学校的计划，转道菲律宾，到那里举行利润丰厚的飞行表演，引进航空邮件的理念，在马尼拉建造新飞机和远东第一所飞行学校。【21】
后来，谭根辗转前往东京面见孙中山，提出一系列有关飞行队的想法和建议。孙中山大为赞赏，认为他是革命军未来发展所需的人才，力邀他回国后担任中华革命军飞行队队长。
图11， 民国三年（1914年）11月8日，国父孙中山筹办航空学校于日本东京成立时合影，左起谭根、戴传贤（戴季陶）、孙中山、夏重民、陈英士（陈其美）（摄于东京芝樱町丸木照相馆）
图源：1947《中国的空军》 第105期封面
来年，飞行家谭根应邀到香港、广州各地举行飞行表演。1915年8月3日香港《华字日报》刊登这样一则新闻：
“谭根为中国航空家之先觉，抑亦世界飞行界之伟人者也，实为华人在港开演飞机之第一次……为祖国光荣者在此，为华人生色者亦在此……而今以后，国人研究飞行事业之兴味，则影响于物质文明之将来……”
乙卯年（1915），广州遭遇两百年一遇空前大水灾，珠江地区连降暴雨，灾民流离失所。谭根为筹款赈灾，特地在香港举行飞行特技表演。谁知，全港绅士仕女几乎倾巢出动，更有勇敢的女粉丝跟随他一起飞行上天。那时，飞机问世不过十来年，谭根的飞行表演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各界要人纷纷捐款，美籍华人谭根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英雄”。【15】
1915年11月初，谭根在广东沙洲为广东的父老乡亲进行首次飞行表演，《兵事杂志》（1915年第12册《谭根君之飞术》）、《浙江兵事杂志》（1916年第31期《我国飞行家谭根君在肇庆演放水面飞机情形》）、《通问报》（1916年8月第29号《中国飞行家琐谈》）相继对这次表演进行报道。早前，8月7日至8日两天，他在香港新界沙田落路举行飞行表演。香港英文报纸《德臣报》（China Mail）更是预见到航空旅行的曙光：
“谭根的飞行表演让我们看到了乘坐飞机旅行的巨大可能性”。
1915年底，中华民国总统袁世凯公开复辟帝制，孙中山紧随在云南首发护国运动的的蔡锷将军，发表《讨袁宣言》。他还积极筹办航空学校，邀请谭根担任校务，并希望他去南洋举办飞行表演籍此筹资。
此时谭根早已接受广东军阀龙济光的邀请，在广州担任龙济光筹办的“广东航空学校”筹备处飞行部主任一职，去南洋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下来了。也有文章提到军阀龙济光是遵照袁世凯的指示，准备邀请谭根就职后实施暗杀计划，但被谭根及时识破。【11】
全国上下一片讨袁声中，1916年广东宣布独立。谭根被孙中山委任为“广东护国军讨袁航空队”队长，还专程去从菲律宾购买2架飞机扩充装备，反戈一击投入讨伐广东军阀龙济光而攻打海南岛的战斗。
美国出生的华裔飞行家谭根出现在1916年2月15日《青年杂志》，成为第六号封面人物。他的飞行表演不仅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轰动，在新闻界也产生巨大影响力。【15】
未婚妻唐丽梨从旧金山赶到香港，1916年5月16日下午四时，这对为革命分离多年的年轻人在香港圣保罗教堂举行盛大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与谭根先后到中国的空中飞人林福元是他的男傧相之一。【24】
在孙中山“航空救国”思想的招感下，广东先后设立航空局、航空学校。1920年，为扩充军力，谭根被派往美国筹买飞机和零件。《檀香山星报》以“中国空军在赴美购买飞机的旅途中”为题报道了27岁的谭根作为广州政府航空部门总经理，在妻子的陪同下，乘坐日本班轮前往美国，为中国政府执行公务。此文还披露，广东省政府最近拨款价值25万美元的黄金，用于购买广州机场的航空辅助设备，这名年轻的飞人将与美国飞机制造商，特别是柯蒂斯飞机制造公司进行谈判。【16】
谭根敦促美国政府和商界放下身价，与中国建立友好贸易往来，切实了解中国航空业的需求，否则商机有可能被英国或日本瓜分。在此之前，英国“维克斯-马克西姆”（Vickers-Maxim）与北洋政府达成一高笔达$10,000,00航空交易。但他和林福元发现：那些英制Vickers飞机简直就是一堆废物，不仅以次充好，甚至用一战淘汰飞机组装而成。由于他们的坚持，合同被迫取消，给不法英商一次教训。【17】
二十世纪20年代的中国，飞行仍处于启蒙阶段，各地军阀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继东北、广东以外，广西、四川、云南乃至湖南先后成立了航空队。
然而，20世纪初叶，中国国内政治风云莫测，政权更迭频繁，官僚贪污腐化，强盗匪患横行，从踏上那块土地伊始，令美国出生的谭根不知所从，军阀割据和内乱使商业航空的发展裹足不前，很难再圆他的航空梦，以至于逐渐脱离政治，转而经商……
在美国的四个多月时间里，生意头脑灵活，极具活动能力的谭根各处考察，1920年7月，他带着所购买的18架新式飞机及相应的配套维修服务，聘请的8位国外专家，还有6匹肯塔基纯种马和4只训练有素的警犬到中国……他还期待着创建一家商业航空公司【18】
自1910年起始，谭根创造了2668次飞行记录。多几次受伤，特别1916年在广东表演时，几根肋骨骨折，此后伤痛一直困扰着他。【18】
对于他的离世，众说纷纭，竟然无从辩其真伪，令人嗟叹。
许多文章提及他死于1925年1月13日上海发生的一次诡异的人力车事故。甚至猜测他的死可能是有预谋的暗杀，因为多年来，他一直是许多势力伺机刺杀的对象。【11】
不过，在撰写这篇介绍谭根生平之际，美国达特茅斯学院李忠泽先生在协助查找相关史料的过程中，联系了Rebecca Peterson女士，她热情地提供多份有关谭根的史料，其中包括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签发的谭根死亡证明。
出生日期：1890年10月13日
死亡日期/时间：1925年1月13日晚十一点半
死亡原因：原发：腹主动脉瘤；继发：周围破裂发炎。
谭根弥留之际，夫人Lilian Ethel Tom Gunn,和兄弟 Tom D. Sunn陪伴左右。
埋葬地点：上海静安寺路公墓,亦称为“万国公墓”（Bubbling Well Cemetery）【25】
（笔者注：光绪二十四年，即1898年，公共租界工部局辟建此公墓，俗称“外国坟山”，上世纪五十年代年公墓被捣毁，改建成静安公园。）
由此可见，谭根非逝于谋杀，而是交通事故的撞击引发潜在动脉瘤破裂而大出血，也许与他前多次飞行事故中受伤有关。在万国殡仪馆举行的追悼会上，好友林福元和夫人出现在各界献花者的名单中，大家沉痛哀悼一位英年早逝天才华裔飞行员。
图12，美国太平洋航空博物馆展出航空先驱谭根事迹，照片中的他手持中美两国旗
图源：http://warbirdsnews.com/aviation-museum-news/tom-gunn-exhibit-pacific-aviation-museum.html
2013年，为纪念太平洋航空先驱、美籍华人谭根生平展览在珍珠港太平洋航空博物馆隆重开幕，除了谭根的亲属之外还有各界来宾，与会者深切缅怀这位当之无愧的航空天才。【26】
谭根，一位在美国出生，年少家境贫寒的华人移民后代，志在飞行。通过经久不懈的努力，成为中美以及东南亚航空业的先驱者，在航空事业特别是水上飞机早期研制和发展过程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其成就不仅使他成为驾驭航空器的开拓者，也书写了人类航空发展初期最壮丽的篇章。
从他开始运送夏威夷群岛之间的旅客，传递航空邮件业务，不懈的努力和探索，引发了世界航空旅游及航空邮件的浪潮。水上客机的发展开辟出一条又一条远程航线，飞越崇山峻岭和辽阔的海洋，将世界连结在了一起。
华人移民后代谭根，也是推翻封建军阀专制政权的勇士，中国航空事业的先驱。他担任中华革命军飞机队队长，筹建广东航空学校，驾机出生入死与封建余孽作斗争，为中华民国的发展培养了众多飞行员，为实现一代人理想中的民主共和政体而翱翔天际。
索引
【1】“谭根水上飞机”https://baike.baidu.com/item/%E8%B0%AD%E6%A0%B9%E6%B0%B4%E4%B8%8A%E9%A3%9E%E6%9C%BA
【2】“Aviation in the Pioneer Er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viation_in_the_pioneer_era
【3】1916《青年杂志》第1卷第6期68-69页 大飞行家谭根（附照片）
【4】中国近代航空工业史（1909-1949）“谭根”， 中国航空工业史编修办公室
【5】“Seaplane”https://en.wikipedia.org/wiki/Seaplane
【6】“Tom Gunn Chinese American Aviator by Pacific Aviatio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2GqNQbggzA
【7】“Beachy Makes Dazzling Flights With Hands Removed From Wheel” The San Francisco Examiner. 19 February 1912.
【8】“Birdmen in Spectacular Flights” San Francisco Chronicle. 19 February 1912.
【9】“Tom Gunn Will Take Bride On Return Home” Honolulu Star-Bulletin. 20 June 1913.
【10】“Chinese Aviator Smashes His Plane Into Building”. “The San Francisco Examiner”， 23 February 1912. Retrieved 13 April 2019.
【11】《时光飞逝》“Time Flies: The Biography of Art Lym”,加拿大女作家 Patti Gully著，张朝阳译
【12】“容嵩光：最早的同盟会会员” http://www.xhgmw.com/html/xiezhen/renwu/2014/0716/1893.html
【13】“Chinese General Rides In Airship”，“The San Francisco Call”，5 August 1912. Retrieved 13 April 2019 – via newspapers.com.
【14】1912 趙秉鈞 段祺瑞 “政府公报” 第223期9-10页 临时稽勋局局长冯自由呈大总统请调飞行家谭根回国文
【15】《新青年》1916 年 2 月 1 卷 6 期 “大飞行家谭根”(封面附肖像)
http://image.sciencenet.cn/olddata/kexue.com.cn/upload/blog/file/2010/9/20109715546583552.pdf
【16】“Chinese Airman on Way to U.S. to Buy Planes”, “Honolulu Star-Bulletin”, Mon. Nov. 26, 1917 p.7
【17】“U. S. WARNED TO HUSTLE AFTER TRADE IN CHINA”,“San Francisco Chronicle”, 22 Mar 1920, page 3
【18】“Tom Gunn Returning With Horses, Dogs, and Aeroplanes”, “The Canton Times”, Guangzhou, China, 30 June 1920, page 8
【19】 “Hawaii Aviation: An Archive of Historic Photos and Facts” https://aviation.hawaii.gov/aviation-pioneers/tom-gunn/
【20】“Chinese Beauty To Marry”，“The Copper Era” 2019-04-14 pp.7
【21】“FLYING GUNN”, “The Shanghai Times”, Shanghai, 30 June 1914, page 2
【22】“First Maui Aviation Meet Was Big Success”，“Maui News”, Sat., November 1,1913, Vol.XX
【23】“Grand Airship Carnival on Plains Near Koloa”, “The Garden Island”, Tue., January 6, 1914, p.3
【24】“谭根合婚志盛”，1916年香港圣保罗教会公报第六十八页
【25】“Report of the Death of an American Citizen”, Consult General Instruction No.338 when executing this form (See also General Instruction No.475), Shanghai, China, January 20, 1925,
【26】“2013 pacific aviation pioneers: Tom Gunn”https://www.flickr.com/photos/pacificaviationmuseum/albums/72157634630710718/
Title: Aiming for the Sky – First Chinese hydroaeroplane Designer
Abstract
In early-20th century aviation development history, Tom Gunn was one of the great Chinese aviation pioneers. He was the very first Chinese achieved “FAI – Federation Aeronautique Internationale” license, not only created a new type of the hydroaeroplane, but also won the international award.
In order to revitalize Chinese aviation industry, American-born Tom Gunn crossed a long journey to China to follow Mr. Sun Yat-sen’s revolution of overthrow the feudal warlord.
鸣谢
非常感谢美国李忠泽先生提供大量历史老报刊及照片并参与此文审阅！同时感谢美国Rebecca Peterson女士提供相关史料。根据美国版权法，文中引用的1925年前的公开出版物已无版权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