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倩
引言
1970年，宋李瑞芳博士在纽约市立大学创建亚裔研究项目，为美国东部首创。其后的22年里她曾担任该研究项目主任，直至1992年退休。
Betty毕生研究推广美国华人历史
2023年春节大年初一，笔者得知宋李瑞芳（Betty Lee Sung， 此文中简称Betty）博士两天前的1月19日在马里兰住所去世，享年98岁。
回想起数年前在纽约华人博物馆笔者初遇笑容满面的Betty。我当场买了她的书并请她签名。轮椅上的Betty精神焕发，我们聊得很愉快。活动之后，一位参会年轻人把Betty送回家。
Betty是美国亚裔研究项目的先行者，她的一生都在推动美国华人历史的研究与普及。【1】
19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催生族裔研究
1960年代民权运动的成果是1964年国会通过了《民权法案》(Civil Right Act)【2】。这项法律明文禁止种族歧视。这是美国的少数族裔第一次获得法律框架下的平等。1965年国会又通过了《哈特—塞勒移民法》(Hart-Cellar Immigration Act) 【3】。 该移民法废除了对亚洲、非洲、南欧和东欧移民的配额。 该法案通过时，反对者描述了一幅世界末日般的情景，他们恐慌美国将涌进一大群外国人。
民权运动揭露了美国社会多年来种族与社会经济不平等的状况，使社会开始认真关注少数民族和少数群体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地位。1969年3月20日，全美第一个族裔研究院 （College of Ethnic Studies）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成立，内设亚裔美国人研究课程。【4】
罢课历时5个月，旧金山州立大学首创亚裔研究项目
美国公共电视台纪录片《亚裔美国人》在第四集讲述了民权运动如何催生了美国第一家亚裔研究项目。
张少书（Gordon H. Chang）是斯坦佛大学历史教授，著名研究铁路华工学者。他在影片中谈到1968年旧金山州立大学的罢课运动。
以下文字节选自2020年《亚裔美国人》纪录片（”The Asian Americans”）：
张少书 ：“1968年是美国历史上变革性的一年，尤其是对于亚裔美国人。 战争造成的死亡与破坏的恐怖画面让我们许多人深感不安。与此同时，美国充满了动荡，城市发生爆炸，马丁·路德·金博士被暗杀，还有其他的谋杀和政治杀害。 感觉这个世界即将爆炸。”
播音员：“越南战争，种族和城市问题，这些是美国公民面对的问题，也是一个城市校园里的学生切实面对的问题。”
旁白：学年开始之际，学生们正试图想明白这个天翻地覆的世界。 旧金山州立大学以白人学生为主，有色族裔学生怀疑这里的教程不合乎自己的需求。 他们希望有更多的少数族裔教师，希望所学课程反映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关切的问题。
旁白： 受民权运动和马丁·路德·金博士遇刺身亡的激励，学生活动家们在争取设立更多的黑人历史和文化课程。
丹·冈萨雷斯（菲律宾裔）： 对黑人研究的诉求影响着亚裔美国人。 我们开始反思自己的经历，然后说：“是的，我们自己也需要有类似的研究。”
亚历克斯·法布罗斯（菲律宾裔）： 我们的历史不会出现在课堂里。华人修建了铁路。 仅此而已，没了。没人提修建铁路的艰难险阻，没人提对华工的剥削压榨和排华法案，没人提在田间劳作的菲律宾人，没人提农场劳工的大罢工。只字不提！
潘妮·中津（日裔）：历史？我从未看到过任何历史讲述亚裔美国人、或日裔美国人、或集中营。这最终导致我走上政治运动的道路。我们想要的是一家为社区服务、为人民服务的教育机构。
丹·冈萨雷斯： 我们的主要目标之一是创办一个种族研究学院。 我们称之为“第三世界研究”，其地位将与校园中其他已有学院相同。
旁白： 起初，校方似乎对创办一所种族研究学院持开放态度，但渐渐地，学生们对校方的空洞承诺感到沮丧。 在大学几个月的不作为之后，学生们号召在1968年11月6日举行大罢课。
潘妮·中津：黑人学生会和第三世界解放阵线的要求，是在自主管理的基础上创建第三世界研究学院。 我们呼吁所有学生和教职工抵制、停课、停业。
旁白： （学生）子云和其他人使用各种策略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他们扰乱课堂，组成纠察队，并通过高音喇叭广播他们的要求。 他们的目标是关闭整个学校。
旁白： 但在幕后，像丹·冈萨雷斯这样的学生正在从零开始为设计打造全新课程设置而努力。
丹·冈萨雷斯： 那是我的主要任务，了解如何将课程组合在一起。 菲裔美国人，华裔美国人，日裔美国人起草了各自的课程建议，然后我们作为亚裔美国人一起开会讨论如何启动这些课程。
潘妮·中津：那时候“亚裔美国人”这个称谓还不存在，我们都是“东方人”。1968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一词。
旁白： 旧金山州立大罢课是美国历史上最长的一次学生罢课运动。5个月以后，校方终于答应建立一个种族研究学院。
旁白： 这次罢课运动留下了长久的影响，它成就了渴望改变社会的新一代，宣告了亚裔美国人这个新身份的诞生
张少书 ： 当时是1969年夏天，我回湾区见到了参加过旧金山州立大学或者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罢课运动的好多积极分子。那是一个令人惊叹的时刻，我们审视彼此，突然意识到我们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如果想要变革社会，我们必须走出象牙塔，走到普通大众中去。
白苏诺 ： 我们刚搬去纽约的时候，就有人跟我们说，那里的亚裔美国人运动正初露头角，说我们可一定要参与进去。
张少书 ：我记得那时候，我跟我母亲提起要去参加反战游行，还跟她分享了我对建立一个彻底的新世界的希望，她变得非常忧虑。她都快哭了，她说，“这国家可是他们的，他们会镇压你的。” 我对她说，“这国家也是我的。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我觉得这些努力是我必须得做的。”
46岁的Betty，挂帅美国东部首家亚裔研究项目
旧金山州立大学持续罢课5个月发生于1968年。此时纽约的硕士研究生Betty出版了她的第一本书：《金山：华人在美国的故事》。【5】
写作此书的同时，Betty不仅在皇后学院攻读图书馆硕士学位还在纽约皇后区公立图书馆工作。
此书出版2年后，1970年纽约市立大学邀请Betty主持新成立的亚裔研究项目，当时她46岁。
1971年Betty的第二本书《华人在美国的故事》也问世了。
Betty后来晋升为纽约市立大学亚裔研究项目主任。她在这个项目上工作了22年直到1992年退休。
1976 年 3 月，Betty与民权和劳工活动家 A. Philip Randolph、Bayard Rustin 和 Ernest Green 参加了 AFL-CIO 民权部招募和培训计划的第 八 届年度会议，下图是他们在会议期间的合影。
文化自信中崛起的华二代
Betty的父亲是台山移民，1909年来美国洗衣为生，11年后攒够了钱回国娶妻。1924年10月Betty出生在美国的华盛顿州。美国经济大萧条时Betty的父母度日艰难，于是1934年带着孩子返回家乡。
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全家返回美国。家里的一楼就是洗衣店，Betty经常在家里洗衣店干活。二战期间Betty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翻译中国地图，为此她获得了伊利诺伊大学的奖学金。1948年Betty从伊利诺伊大学毕业，获社会学与经济学学士学位。
在执教纽约市立大学之前Betty曾经当过秘书，由于不会速记被辞退。然后她在美国之音对华广播，介绍华人在美国的生活。Betty说，就是在美国之音工作期间她意识到人们对美国华人有多少误解。【6】
除了美国华人历史，Betty还研究其它美国华人生存的其它方面。1976年 她发表了 “Survey of Chinese Manpower and Employment” .
她的儿孙人中有4人是异族通婚，1990年Betty出版了这本题为“华裔美国人的异族通婚”的书：
“Chinese American Intermarriage” .
2015年Betty出版了她最后一本书：《叛逆的二女儿》【7】。
Betty反复提醒注意：“美国华裔不应该受到中美关系的牵累。2004年她接受曼哈顿下城一家报纸“下城快报“（Downtown Express）采访时说：”亚裔美国人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受到母国与美国关系的影响。比如，要是中美关系良好，华人形象就显得积极。这是不对的，华人首先应该被当作美国人。“【8】
1992年退休后，Betty用三年时间，对1万2千份移民记录的数据库进行了编目。这些记录现存于新泽西州北阳市(Bayonne)的国家档案馆里。【9】
1996年，纽约州立大学老西堡分校(New York State University, Old Westbury)授予她荣誉博士学位。【10】
2001年，宋李瑞芳博士与纽约市立大学首位华裔董事会成员Thomas Tam创办了市立大学亚裔/亚洲研究院。2017年她荣获亚洲研究协会颁发的亚裔美国人研究终生成就奖。【11】
美国华人人口增加了7倍，华人历史的位置在哪里？
回想当年在纽约初次见到Betty ，临走时她邀请我们以后方便的时候去她家谈谈。我当时只知道她是最早的华人历史作家，并不了解美国大学里亚裔研究项目诞生于60年代的民权运动，因此无法懂得面前这个和蔼女性在亚裔研究发展史上先行者的角色。
南加州的John Jung教授去世后，我才后悔他在世的时候没有能下决心拜访他。
当北加州最早华人渔民后代杰瑞 · 萨巴多女士（Gerry Sabado）在睡眠中离开，我才遗憾初见已成永别。我俩曾约好的同游她祖先渔村。于是那个愿望只剩下我一个人听着海涛声，想象着那场大火如何把华人渔村烧成灰烬，然后被迫离开那块美丽的海边家园。
从Betty在开创亚裔研究到今天，美国华人的人口增加了7倍。美国华人深入美国更多领域：企业家，科学家，教授，律师到留学生等。80年代后出来的移民的后代也已经进入成家立业的阶段。
悼念Betty, 引出一段关乎所有亚裔美国人的问题：亚裔美国人的历史在美国的地位。
目前全美国有32所大学提供亚裔研究项目。美国越来越多的州已经立法把亚裔历史纳入K-12教学大纲。
我们的历史是我们归属感
归属感为每个人提供了一种认同感、安全感和社区感。对于少数族裔来说，这个归属感更加重要。华裔时刻感受到自己拥有一个具有共享文化历史背景、价值观和历程的社区，并以此为自豪。拥有族裔归属感还可以帮助美国华人维护自己的文化遗产和传统，并传给子孙后代。同时，无论华一代还是华二代都应该在更广阔的境界内感受到自己和欧洲裔美国人一样是美国的主人，我们的历史就是美国历史的一个组成部分。这种归属感可以增强一个人的自尊自信和使命感，以实现幸福生活并追求远大人生目标。
（此文经水文编辑）
参考文献
- https://aaari.info/author/betty-lee-sung/
- https://www.dol.gov/agencies/oasam/civil-rights-center/statutes/civil-rights-act-of-1964
- https://history.house.gov/Historical-Highlights/1951-2000/Immigration-and-Nationality-Act-of-1965/
- https://ethnicstudies.sfsu.edu/history
- “Mountain of Gold: The Story of the Chinese in America， “The Macmillan Co.， January 1, 1967
- Sam Roberts,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0, 2023 https://www.nytimes.com/2023/01/20/books/betty-lee-sung-dead.html
- “Defiant Second Daughter: My First 90 Years”， Advantage Media Group， October 8, 2015
- Sam Roberts,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0, 2023 https://www.nytimes.com/2023/01/20/books/betty-lee-sung-dead.html
- Ibid.
- https://aaari.info/author/betty-lee-sung/
- Sam Roberts, New York Times, January 20, 2023 https://www.nytimes.com/2023/01/20/books/betty-lee-sung-dead.html
English Title and Summary: Dr. Betty Sung, the Pioneer of the Asian American Studies Dr. Betty Sung is the pioneer historian of Chinese Americans. In 2001, Dr. Betty Sung and Thomas Tam, the first Chinese American member of City University’s board of trustees, founded the university’s Asian
